七区笔记 | 强拆？告你危害人类罪

2015-01-19Rollin怎么办

【七区笔记】《怎么办》专栏之一，编译推介国际最新人权趋势理念相关文献。

强拆也能是国际犯罪？

2014年10月，国际人权律师Richard J. Rogers代表柬埔寨的拆迁户们向国际刑事法院提出申诉，称柬埔寨大规模强征土地的行径已经构成“危害人类罪”，恳请检察官开展调查。

这是个什么概念呢？

国际刑事法庭（International Criminal Court，下称ICC），算得上是刑事司法领域最高大上的机构了。这个2002年建于荷兰海牙的法庭，依据《国际刑事法院罗马规约》成立，只审判世间罪孽最为深重的四宗罪：灭绝种族罪、危害人类罪、战争罪，以及2017年才行使管辖权的侵略罪。

如果犯罪嫌疑人所在的国家不愿或不能审判当事人，国际刑事法庭就有可能行使“补充管辖权”，将嫌疑人绳之以法——即便他是国家元首、政府首脑，也不得豁免。

当然，要接受ICC的审判，前提条件是这个国家签署了《罗马规约》（目前已有122个国家加入规约——嗯，你猜对了，这么厉害的东西，中国当然没有签约……）。或者不签约，但该国自动表示接受ICC的临时管辖；以及，联合国安理会决议将某一情势提请ICC审判。

要启动一项诉讼，除了缔约国和联合国安理会提出动议外，ICC的检察官也可自行根据申诉材料对法院管辖权内的犯罪开展调查。因此，ICC管辖范围内的普通公民可以向检察官提出申诉，请求法院调查相关的犯罪行为。

而这，就是柬埔寨的拆迁户们正在做的事。

罪行累累

柬埔寨政府在2002年3月就批准了《罗马规约》，也算是ICC的元老成员国了。所以ICC对2002年7月之后发生在柬埔寨境内的灭绝种族罪、危害人类罪以及战争罪都具有管辖权。

在本案中，申诉人——也就是柬埔寨的拆迁户们认为，柬埔寨在强征土地过程中，存在长期、广泛、系统性的侵犯人权的行为，包括强行迁移人口、谋杀、非法拘禁、政治迫害等，且这些行为都是依据国家政策执行的。这已经构成《罗马规约》第七条所规定的“危害人类罪”。

强征土地过程中最普遍的罪行是强行迁移人口。“强行迁移人口”是指在缺乏国际法容许的理由的情况下，以驱逐或其他胁迫行为，强迫有关的人迁离其合法留在的地区。

从2002年到2013年，仅在首都金边一地，就有14.5万人遭遇类似侵犯，被强行逐出自己的家园。申诉人描述了一起典型的强拆案例。

这起强拆案发生金边市中心的Dey Krahorm 社区，有大约八百户人在这里长期居住。2005年，一家公司凭借政府关系获得了这个社区的开发权。之后，这家公司和当地政府联合起来，开始逐家逐户地“说服”居民搬迁，而“说服”的手段，据柬埔寨NGO称，往往是“威胁和暴力、反复挑衅和莫须有的犯罪起诉”。在这样的情况下，有一半的人家被迫迁走了。

但是还有四百多户居民坚持住在这里。2009年1月24日，政府出动了三百名全副武装的防暴警察和约五百名拆迁工人，强行驱逐了剩下的居民。居民们在社区里筑起路障来对抗强拆，但是警察们有催泪瓦斯、橡皮子弹和高压水枪，很快就突破了防线，驱散了居民。几个小时之内，拆迁工人就把社区里剩下的房屋全部拆光了，居民的私人财产也被毁坏。在这起事件中至少有18人受伤，其中5人重伤。

这个案例只是冰山一角。柬埔寨强征土地的受害者人数众多。据当地NGO估算，有77万人受到强拆的影响，相当于柬埔寨全国人口的6%；所涉土地面积达400万公顷，占国土面积的22%。受害者大多是穷人，其中少数族裔受害尤为严重，征地项目有四成位于柬埔寨东北部，那里恰恰是少数族裔聚居区，有超过一半的少数族裔失去了土地。

此外，对强征土地提出抗议、敢于挑战精英特权的人也遭了殃。这些人包括公民社会领袖、僧人、记者、律师、环保人士等，他们因为抗议强征土地而受到迫害，遭到非法拘禁甚至谋杀。

谁是被告？

案情清楚了，那么谁是被告呢？

ICC的检察官通常的策略，是起诉重大恶行中的首要责任人（greatest responsibility)。但是本案的申诉人认为，由于犯罪的大规模和多样性，很难对某一个人提起诉讼。不过鉴于强拆是由柬埔寨警察、皇家部队和皇家宪兵共同执行的，他建议检察官对参与强拆的部队的实际指挥人员进行调查。

这起申诉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，ICC成立以来从未处理过强征土地问题。不过，在之前达尔福尔（苏丹）、刚果民主共和国和肯尼亚的案例中，ICC都有提及强行迁移人口问题。因此申诉人和律师相信，ICC对本案有管辖权。

接下来，检察官将要分析申诉资料的严肃性，进行初步审查，决定是否有合理根据进行调查。检察官可以要求国家、联合国机构、NGO或检察官认为适当的其他可靠来源提供进一步资料，如果检察官认为理由充分，则可申请预审法庭授权，展开正式调查。

目前，ICC还未确定是否会对本案展开正式调查。但是，检察官的初步审查本身也可以产生一些积极的影响。柬埔寨当局考虑到潜在的审判威胁，可能重新考虑其征地政策，在强拆问题上有所收敛。

同时，只有在当事国不愿或不能切实进行调查或起诉时，ICC才会行动。这一补充管辖权也对当事国形成威慑，敦促该国自行对这些罪行进行调查或起诉。

该案乃是国际刑事法院成立以来的强征土地问题第一案。如果法院予以受理，这将为各国NGO反对强征土地、维护土地权益的工作带来重大突破，可以说是一条前途光明的维权新思路。

不过……我们也就看看好了……

本文由Rollin编译自FIDH/Global diligence报告

文 | Rollin

【作者简介】Rollin，旅欧学人，关注公民权利、国内公民社会发展问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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